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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克秋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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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冷漠莫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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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关部长怎么说的?”孙东凯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

“关部长没说什么,似乎他都忘记这事了,和我又随便聊了几句别的,问秋总去北京领奖回来没有,我说回来了,然后关部长自言自语地说秋总是个很不错的年轻女干部,还是全国省市三级先进,说有空的时候要给你建议下,在集团内部开展向秋桐学习的活动……然后,其他的就没了,市委书记来电话了,他就摆手让我出来了……”我有板有眼地说。

“哦…….”孙东凯的眼皮猛地一跳,眼神猛地一亮,嘴角紧紧抿住了。

似乎,孙东凯猛然明白了关云飞的心里所想,猛然觉察出了关云飞的真正意图。

孙东凯眉头皱起来,仰头看了看天空,沉思着,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捉了半天迷藏……原来……是如此……看来,待会儿开会,我要主动先汇报,走在他建议的前面……”

然后,孙东凯的神情恢复了正常,微笑着看着我说:“这次虽然关部长和你是闲聊,内容无关紧要,但是,你能主动给我汇报领导和你谈话的内容,这事的象征意义很大,这起码说明你现在进步了,很有政治觉悟,很有领导意识,我要对你提出表扬……很好……你回去吧,我要去开会了……”

我和孙东凯分手,离开了市委大院,回到办公室。

虽然我的计划实施地比较顺利,但是我的心里丝毫没有轻松感,我觉得雷正的那个电话,关云飞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同样,对于雷正的意见,孙东凯也不会小视的。

或许,我的计划只能让关云飞赞扬秋桐几句只能让孙东凯开展一次学习活动,而不会达到我真正的目的。

我觉得这次曹丽当总裁助理的可能性要大大高于秋桐和苏定国。

我几乎认定这总裁助理就是曹丽的了!

我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定地带着失落和寂寥的心情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集团党委下发了正式任命总裁助理的红头文件。

结果让我跌了眼镜。

集团任命了两个总裁助理!

秋桐和曹丽。

红头文件上讲的很明白:免去秋桐的发行公司总经理职务,任命秋桐为集团总裁助理,协助总裁分管集团集团经营管理事务,具体分管的职能部门是集团经管办和集团个经营单位。

同时,曹丽任总裁助理兼党委办公室主任,协助总裁管理集团行政事务,具体分管的职能部门是党委办公室。

同样的总裁助理,一个分管的内容等于实际上的副总裁,一个等于是在党办主任的职务上加了一个总裁助理的头衔,分管的内容等于没变,还是自己的部门。

看了这个任命通知,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没完全看懂。

无疑,关云飞那天给孙东凯建议设置总裁助理这个职位,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秋桐来的,虽然他一直没有明确提出秋桐的名字,但是最后的结果证明了他当时的心思。

无疑,孙东凯在和关云飞捉了半天迷藏之后,最后终于明白了关云飞的真正心思,惶然恍然之间毫不犹豫毫不停留立刻提名了秋桐,似乎是迅速理解透彻了领导意图。

当然,我心里明白,在他们的互相观望互相试探的设局当中,我的两面吹风起了重要的催化剂作用,我故弄玄虚的两边扯谎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让这场游戏的谜底提前透漏,让关云飞有意无意流露出了自己的意图,让孙东凯彻底看懂了关云飞的想法,加速了孙东凯做决定的步伐,让他不再犹豫不再彷徨不再观望。

似乎,秋桐担任这个总裁助理,是早晚的事,只是关云飞一直不点破,似乎一直在等待孙东凯主动。他似乎觉得如果自己明确告诉了孙东凯自己的意图会有干涉下属决策之嫌,会显得自己是那么不高明。

突然,我又意识到,依照关云飞的精明和城府,似乎,关云飞昨天和我说的那话,并非无意随意的流露,他似乎是在有意无意让我传话给孙东凯。

而关于曹丽的任命,关于设置两个总裁助理,虽然和关云飞当初的提议不大吻合,当时关云飞可是提议只设立一个的,但是最后的结果似乎说明这其中有着深不可测的关系和平衡,雷正和关云飞虽然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是在表面上还是装得一团和气一团和谐,互相帮助互相友爱,我委托你照顾我的关系,你委托我关照你的熟人,似乎大家都很给对方面子。当然,这种所谓的照顾和关照,对于他们这种级别和身份的大人物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连手都不用举。

似乎,雷正和关云飞在谈笑间就彼此互相心照不宣默契地配合了一下,似乎他们之间的友谊和合作很紧密,似乎他们一直就是很好的老伙计。

孙东凯显然是得到了雷正的某些暗示,知道雷正给关云飞打了招呼,所以才敢上报了两个总裁助理,他似乎知道雷正和关云飞之间是有什么交易的,知道只要把秋桐报上去,只要确保秋桐担任这个职务,曹丽是会搭车成功的。但同时他也知道关云飞的真正企图,所以秋桐的总裁助理所包含的内容是货真价实的,真正等同于一个副总裁的职能,而曹丽这个总裁助理,说白了就是个象征意义的挂名,就是个荣誉,就是在搞平衡。孙东凯似乎是有意这样安排的,不让曹丽分管太多,似乎这样才能显出他真正理解了关云飞的意图。

而孙东凯心里也应该明白关云飞把秋桐推到这个位置的深层用意,秋桐做事向来坚持原则,不唯上,不唯人,只唯事,即便关云飞不给秋桐什么特别的叮嘱和暗示,凭着秋桐做事做人的风格,还是会对孙东凯起到某种程度的牵制作用,孙东凯虽然的确是可以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一些,但有了秋桐的牵制,他却也不方便再那么为所欲为了。孙东凯虽然明白这些,但是却无法抗拒关云飞对自己的关照,他只有老老实实去主动实现关云飞的意图,没有第二个选择。

可以想象,在提拔秋桐这个问题上,孙东凯是心里很矛盾的,一方面确实需要秋桐的能力来替自己分担一些经营方面的管理工作,另一方面却又不情愿受到秋桐未来必然会出现的牵制。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中,他和关云飞实现了上下统一。

他同时任命了曹丽,一方面也算是对辛辛苦苦为自己风险的曹丽有了一个交代,虽然实际的工作内容没有什么实质性变化,但起码和秋桐保持了同步进步,没有被秋桐落下,这对一向喜欢和秋桐攀比的曹丽来说,多少也是个安慰,同时孙东凯在得到雷正有关关云飞态度的反馈后,心里也有数了,知道提名两个总裁助理关云飞是不会反对的,甚至这才是真正理解透彻了他的意图。

虽然关云飞当初提议只设立一个,但形势总是在变化的嘛,随着不断变化的形势不断改变工作方针,这才是真正的领会领导意图。

对这个结果,我想雷正关云飞孙东凯都应该是满意的,表面上看是提拔曹丽和秋桐,是这两个人之间的事,但实质上,这个简单的提拔背后,还包含了复杂多变的官场暗斗制衡和博弈。

一些都是在谈笑间进行的,谈笑间两个总裁助理拔地而起。

对于曹丽,虽然她也当上了总裁助理,但是对于两个总裁助理分管内容的巨大差异,心里又未免满意,她排名在秋桐之后,而且还是没有能够和秋桐彻底平起平坐,甚至超过秋桐,但我想她如果她知道了孙东凯告诉她的关云飞的真正意图,她会出一身冷汗,会乖乖地知足,她这个总裁助理,本来是计划外的,只是因为她自己的不懈努力和付出,因为雷正和关云飞彼此各怀鬼胎的交易,因为孙东凯无法推卸的回报,才得以实现的,她心里该有数的,她或许该暂时知足了。

就这样,秋桐担任经营总裁助理,曹丽担任行政总裁助理。

由关云飞一手策划的两张内部粮票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最失落的应该是苏定国了,他虽然入围了三人名单,虽然找了人,或许还费了很多的财力,但是他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不但一无所获,他这个刚刚从秋桐手下解脱出来排到秋桐前面去的经管办主任,眨眼之间又落入了秋桐手里,属于秋桐分管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对于苏定国的落马,我想孙东凯会给他和本家苏部长一个圆满的解释,一来名额有限,经营系统只能出一个总裁助理,有了秋桐就就不能提拔他,二来他刚刚从副科级职位提拔到正科,资历和秋桐比起来显然很浅,三来他甚至可以将责任往上推,推到部里去,推到关云飞身上去,就说这是部里领导的意图。

有这三个解释,我想苏定国是无话可说的,本家苏部长也只能默认。而且,孙东凯让苏定国入围三人名单,似乎已经给了苏部长很大的面子。

秋桐对这个结果表现出了极大的平静和淡定,似乎提拔为总裁助理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倒是对于免去她发行公司总经理的职务,秋桐表现地有些高兴。我不知道她为何会高兴。

虽然秋桐的发行公司总经理职务被免了,集团却没有接着任命新的发行公司总经理,似乎这个职位可以空着。

我又猜不透孙东凯的意图了。

任命公布之后,集团上下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苏定国第一个跑来给秋桐祝贺,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说又能跟着老领导干工作了,能在老领导的分管下工作,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苏定国脸上真诚的表情让人不由有些感动,让人感觉到底是老上级和老下级之间的感情深。

曹丽同样带着兴奋的表情来到秋桐办公室,一方面来给秋桐祝贺,当然也带着同贺的意思,她祝贺秋桐,秋桐自然也要祝贺她。然后曹丽又委婉地告诉秋桐,本来应该给秋桐在集团总部那边安排专门的办公室的,可是那边房间紧张,暂时木有了……秋桐立刻就表示她还是在原来的办公室里办公,不用挪地方了,再说这里是经营办公区,她分管经营,还是靠近大家工作好,有事也方便处理。

听秋桐如是说,曹丽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当然知道曹丽的心思,她是利用自己的职权在地理位置上想法设法阻挠秋桐靠近集团的领导核心层。

但其实我心里对这个安排倒是挺满意,秋桐这样还是在我身边工作,我仍然能每日看到她,也安心。如果真的去了那边,离孙东凯和曹丽太近我倒是不放心,这两人可是恶狼。

曹腾也来向秋桐表示祝贺,同时还表现出对秋桐不担任发行公司总经理的留恋和不舍,说真的还想在秋桐的直接领导下继续工作。

赵大健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没出门,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云朵和我对这个结果都很高兴,云朵跑到我办公室,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和激动,说现在秋姐快成集团领导了,算是半个集团领导了,真好啊!

我看着云朵笑,云朵也看着我笑。

我笑得有些含蓄,云朵笑得有些天真。

而在任命公布后,我没见到关云飞的任何踪影,似乎这件事自始至终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是一直在紧密关注着集团的丝毫动向的,他关注集团动向的根本,还是为了关注孙东凯。

我隐隐有一种感觉,关云飞正采取猫捉老鼠的方式,正一步步边笑眯眯和孙东凯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边向孙东凯举起手里的屠刀。

而这把屠刀何时会真正彻底落下,不得而知。

对于关云飞和自己玩的游戏以及手里看不见的屠刀,我想孙东凯不会视而不见毫无觉察,他绝不会老老实实在那里等死,绝不会毫无反抗地束手就擒,关云飞这样做,一方面会让他愈发提高警惕,另一方面他会加速向雷正靠拢,同时加紧走其他的上层路线,力图为自己站稳脚跟找到更合适更牢固的救命稻草。他甚至会明白自己极有可能会成为雷正和关云飞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会成为他们利用的工具,虽然他现在似乎没有更大的作为,但是他必须要在夹缝里自保,要在复杂的权力斗争中找到合理的平衡点。

任命书下达后,集团党委给秋桐和曹丽分别谈了话,她们就正式成了集团的总裁助理,正式走马上任了。即日起,集团各经营部门的负责人和经管办主任苏定国就不用直接向孙东凯汇报工作了,要向秋桐来汇报了。

曹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她自己直接给自己汇报工作。

秋桐不再担任发行公司总经理,这个位置的人选接着又称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按照大家的看法,这个位置要么从其他部门平调过来,要么就是发行公司现在的第一副总经理大健兄顺理成章来担任,毕竟,大健兄是老资格的发行人士,是多年的正科级干部。

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就凭孙东凯和赵大健的关系,上次干部调整就闪了赵大健一下,这回该弥补了。

而这次如果任命赵大健担任发行公司总经理,似乎是极其自然的。

当然,集团内部也有小道消息,说我很有可能破格担任发行公司总经理职务,理由是我的突出能力和之前已有的破格先例。但是我心里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即使再破格,即使再有能力,也不能刚担任副科职位不到几个月接着就提拔正科,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同时我心里明白,既然秋桐已经不再担任发行公司总经理职务,这个职位必须马上要有人来填补,发行公司不可一日无主。

中午下班后,我刚要准备出去吃饭,接到了李顺的电话。

“哦也……秋桐当了正科级的集团领导了……当了有副处之名副处无级别的集团领导了…….”李顺说。

我很奇怪李顺的消息如此灵通,说:“是的,上午刚公布的,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快!”

李顺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靠,我的消息渠道多了,就这点鸟事还能瞒过我……妈的,真有意思,正科级的集团领导,什么狗屁玩意儿,要提拔就给弄个货真价实的副处,真他娘的恶心,既想让人家出力,还不舍得给个级别…….”

我说:“副处级是要市委批准的,这次的提拔,是市委宣传部的部长建议集团内部自己搞的,是内部粮票……不过,这也是一个台阶,迈上这个台阶,下一步市委提拔副处级干部的时候,也有优势的……”

“嗯……这倒也是……看不出,秋桐还真像那么回事,在这个狗屁官场干的有模有样的…….哎,秋桐这水平都能提拔,我要是混官场啊,说不定现在早就是你们集团的老大了……我要是成了你们集团的老大,我立刻提拔你当我的二当家的,我们把这个集团变成我们的黑社会集团,那该多爽……”

我哭笑不得:“你做梦吧!”

“是,我是做梦!嘿嘿…….”李顺的口气听起来很开心,笑了半天,然后说:“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说:“在中国!”

“操——废话!继续猜——”

“在宁州!”

“错!”

“在星海!”

“错!”

“那我就猜不到了……”我说。

“我告诉你,我在北京,哈哈哈…….”李顺大笑起来。

“你在北京干吗?”我说。

“去参加两会啊,去建言献策参政议政国家大事啊……”李顺继续笑着。

“呵呵…….”我忍不住笑起来,李顺这鸟人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想敢说。

这么一笑,我猛然发觉,在我和李顺一起谈话的时候,我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不是不想笑,而是笑不出来。

“日——你笑了?你笑了!”李顺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操——我似乎从来没听到你在我耳边笑过,这次你竟然笑了……”

我不笑了。

“笑比哭好,笑了就好……你这一笑,我怎么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呢?”李顺说。

“少来了……”

“你猜我来北京到底是干嘛的?”李顺又说。

“不知道…….”

“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经常犯傻呢……我是为了白老板来北京的啊…….哈哈…….”李顺又大笑起来:“白老三这狗日的正在恢复元气,我怎么能眼看着他有好日子过呢…….我这次来北京,不打算捣鼓他偷税漏税的事了,那玩意儿捣鼓一次就行了,我要给他玩个新花样……知道不,我刚刚结交了一个北京的官二代,这是个纨绔子弟,别的不行,吃喝玩乐嫖赌毒样样在行,我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出手送给他500万零花钱,直接就和这小子结成了哥们……我这几天别的没干,整天就陪他在京郊的几个场所花天酒地…….”

“这和捣鼓白老三有什么关系?”我想不明白。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按照我的计划,下一步,我非叫白老三不死也得扒层皮……”李顺的声音里又带着杀气:“你时刻给我关注着白老三在星海的几个战后重建项目,特别是那个夜总会,我听说他正在重新搞,而且搞的规模和档次比以前更大更高,要搞成东三省最豪华的娱乐场所…….”

“嗯……”我答应着。

我没有明白李顺是如何打算的,但是我很明显地感觉到,李顺正在酝酿对白老三的新一轮攻击,而这次攻击,他似乎接受之前的教训,变了招数。

同时,这次攻击,似乎李顺的出手更狠,他似乎是要将矛头直接对准白老三本人。

挂了李顺的电话,想到刚刚结束不久的新春血战,想到死去的几十条人命,我的心里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想起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或许,只有一方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场争斗才会结束。

就好比我和段祥龙,他死了,我和他的恩怨似乎也就没了。

想到段祥龙,我又想起冬儿收购回来的我的老公司,想到固执的冬儿,心里不由感到几分纠葛和烦乱。

说句心里话,我对自己的老公司是感情非常深的,在听冬儿说正在召回原来老员工的消息时,我几乎忍不住想回去看看,看看昔日跟着我打拼的老兄弟姊妹。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在热切地翘首盼望我回去。

可是,我能回去吗?我还回得去吗?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了几分悲凉和凄冷。

下午,我和老黎坐在茶馆里安静地喝茶,老黎听我说了集团总裁助理的最终任命结果,还有我在关云飞和孙东凯之间捣鼓的那个猫腻。

听我说完,老黎呵呵笑了,看着我:“小子,你鬼点子不少啊……你能想出这个办法来打破僵局加速领导决策的进程,不简单,我看你颇具有官场破局的潜质……”

“我没有,只是你提示暗示话启发了我而已……”我说。

老黎沉思起来,半天说:“官场其实往往就是这样,在权力的斗争中,很多时候会出现僵局,似乎大家想进攻却又不想先迈出第一步,似乎大家都想防守却又担心对方先下手,似乎大家都在观察着对方却又看不清自己……同时,官场里的人都是相互制约的,既有权力的厮杀,又有短暂的合作,但是厮杀是主流,合作是插曲……而且,这合作也只不过是表面文章,或者说是对大家都无伤大碍的交易……这就是官场中人的制衡,官场制衡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一个能熟练掌握并运用好制衡术的人,必定是一个官场的常胜将军……”

我有些没听懂老黎的话,说:“你说的这些,和制衡有什么关系……到底什么才是官场的制衡之术…….”

老黎端起水杯缓缓喝了两口,说:“说起制衡之术,我们在生活中或多或少会有所涉及,也许你是因此而得福,官运亨通。但在很多情况下,这是一种很无力又很无奈的行政运行方式。很多人认为制衡之术源于中庸之道,其实这恰恰是对中庸之道的错误理解。中庸一词源自于《中庸》一书中所提出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原意是应该注意事物过和不及的两个方面,采取中正的办法实施于民众。中庸的‘中’是不偏不倚的意思,而不是当今很多人认为的‘折中’之意。而官场盛行的制衡之术却在很大程度上是折中主义的写照,这次你们集团提拔这个总裁助理的事件,说到底就是典型的这种主义……”

我专注地看着老黎。

老黎继续说:“比如你在单位兢兢业业,勤恳工作,工作能力和业绩一直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各方面关系也都维护得不错。按道理,当年的先进个人应该给你。但领导考虑到你去年已经得过一次,为了照顾其他下属的情绪,表示自己对下属没有过分体恤之意,同时也是为了调动其他成员的工作积极性……总之,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先进个人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这时,你该怎么办?愤然而起,痛斥领导不公?如果这么做,那你这辈子基本上就见不到领导了。那么,面带微笑,从容认栽?也许这是很多人不得不采用的表现形式。虽然心里边苦涩一些,但惟有咬紧牙关,继续努力,希望领导龙颜大悦,对你深明大义之举牢记在心,他日必有恩赐。

但问题是,后年的先进个人又被领导以同样的方式平衡出去了怎么办?在当前的很多事业单位,个人奖励就像接力棒一样传个遍,今年不得,后年必得,大家在心里虽然不满,却也没法公开地发泄。因为这种平衡于情于理似乎都说得通,且还蕴含着一股温馨的人情味。长期平衡下去的结果是没有人变得过于突出,也没有人显得过于糟糕,这对单位的整体发展不能说没有一点好处,但对个人的积极性未免会造成打击……这个例子其实只是制衡之术的基础,充其量算是平衡之术,但这种平衡之术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遇到的。”

我不由点点头:“嗯……你说的非常有道理,非常贴合实际!”

老黎继续说:“再举一个例子:如果你在单位担任中层领导而且表现突出,深受下属的拥护,你的受拥护程度甚至超过了你的上级领导。如果你对古往今来所有功高盖主的人的下场没有深刻的认识,再加上你遇上个小肚鸡肠又熟练掌握纵横捭阖之术的领导,你所面临的处境就未必有你想象的乐观了。一般情况下,你不会因功高盖主而直接被撤职,除非你的上级领导脑袋进水过多。但也许会有另外一名同事倍受重用,甚至被提拔到和你一样的位置,使你感到你所拥有的权力和荣誉在被另外一个人瓜分。这就是制衡之术在你身上起作用了。”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老黎分析地太精辟了。

老黎继续说:“现今的官场暂且不提,就说在晚清官场上,制衡之术是随处可见的,特别是当汉族官员功劳过大,声誉过高时。曾国藩在消灭太平天国之后,个人功绩、威望和荣誉已经达到了有清以来汉族官员的巅峰。曾国藩虽然深谙并运用道家无为、处下、不争之理,又是主动裁军,又是让曾国荃回家养病,但仍然无法消除当政者那拉氏对他的猜疑。但那拉氏是个不学有术的奸猾老太婆,她不会随便编个理由就把有功之臣做掉,而且曾国藩代表了整个汉族官僚集团,当时的汉族官僚集团正处在上升势头,不仅不能压制,还必须继续加以利用。国家还不稳定,平捻、平回等诸多战斗任务还需仰仗汉族官僚集团,这个时候,做掉一个,就会引起全局的变动,这种愚蠢的举动那拉氏是绝对不会做的。但还必须对汉族官僚集团的势力给与遏制,不然照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孤儿寡母的老巢非得被他们掀个底朝上不可,怎么办才好?重新扶植满族官僚集团?还是算了吧!有出息的如奕忻等恨不得早点把自己弄下去,再看看自己周围那几捆没出息的葱,怎么看都想把他们先做掉,这些满人给他们百万兵马也奈曾国藩、左宗棠不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对曾国藩加倍鼓励、加倍体恤的同时,扶植别的汉人势力。

于是那拉氏对曾国藩大加赏赐的同时,不久又把曾国藩调离其个人势力的中心南京,让其担任直隶总督,虽是平调,但世人都可看出其用心。此外,对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等人均给与和曾国藩相差无几的待遇,这几人虽属曾氏集团,但个人均有自己的想法,一旦曾国藩起义,他们随时可做勤王之师。同时对左宗棠等人,那拉氏又安置了其他人加以制衡,可谓一环扣一环,每一环节都别有用心。曾国藩自然心里明白,他也不会任由那拉氏摆布,他同时也在培植李鸿章为自己的接班人,用淮军替代湘军。在自我削弱的同时,扶植新的势力。最后,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人以中兴名臣的姿态出现在历史潮流之中,清王朝却最终仍被汉人推翻。千秋功罪,实难评说啊!”

老黎叹息一声,继续喝茶。

我凝神看着老黎。

此时,我不由想到了关云飞雷正和孙东凯,似乎,雷正是想用孙东凯来制衡关云飞,但是关云飞却又不动声色利用秋桐甚至我来制衡孙东凯,而孙东凯在集团内部也大搞制衡之术,别的部门不说,就说发行公司,孙东凯一方面需要利用秋桐来为他出力,另一方面却又在利用赵大健来牵制秋桐,甚至苏定国也是他用来制衡秋桐的工具。而这次总裁助理的人事安排,更是制衡之术运用的典型案例,在这次人事安排中,雷正关云飞孙东凯似乎都在运用着制衡之术。

我平时也很喜欢读历史,老黎的话让我不由想到,晚清时期,风云际会,涌现出大量的杰出人物。他们未尝没有扭转乾坤,振兴中华的能力。清政府也未尝没有机会战胜列强,巩固统治。然而,杰出人物的大量时间都用在了做官之道上面,统治者的大量时间都用在“制衡”之术上面。这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李鸿章在世时,被中外媒体称作“东方的俾斯麦”,但他却没有像俾斯麦一样让自己的国家跃入先进国家行列。后来,他出访德国,遇到真正的俾斯麦。俾斯麦问其原因,李鸿章无奈地叹道:“与妇人孺子共事,殊不易也。”这也许是李鸿章当了一辈子官说出的最大胆的一句话,当然这也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想到这里,我说:如果那些杰出人物把主要精力用在有用之处,晚清的局势绝对不会是如此悲惨。这种“制衡”之术既限制了个人才能的发挥,又耽误了国家发展的机会,还是没有的为好!”

老黎笑了:“你的个人主观愿望是良好的,是值得称颂的,只是,事实往往是身不由己的,是由不得你自己做主的……制衡在官场是大趋势,大趋势是谁也无法扭转的,你想在官场混好,你就只有顺应大趋势,只有努力去掌握学习好这门功课……在官场,你会注意到,不但你周围有很多制衡的实例,而且,往往很多时候,你自己也许会陷入制衡的迷局里去……”

老黎的话让我不由深思起来……

老黎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和老黎喝完茶,下午4点,我开车往单位走,路上,接到了党办工作人员的电话,让我马上去孙东凯办公室。

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孙东凯让我去他办公室干嘛呢?会不会是和发行公司的人事任命有关呢?

我以最快的速度开车赶到集团总部,放下车就到了孙东凯办公室。

孙东凯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孙东凯、分管人事的集团党委副书记还有刚刚上任的总裁助理秋桐。

三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严肃,孙东凯坐在办公桌后面,副书记和秋桐坐在沙发上。

我轻轻推开门,三个人一起看着我。

秋桐看到我,脸上微微笑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

我冲大家点了下头,然后关上门走进去。

孙东凯冲我微微点头:“小易,你坐!”

我随即坐在了秋桐旁边。

“听党办的说,领导要找我!”我坐直身子,看着孙东凯,接着又扫了一眼副书记和秋桐。

孙东凯点点头:“嗯……小易,是这样的……根据集团整体工作的需要,集团党委新任命了总裁助理……这个你应该也知道了,集团党委的红头文件已经下发了,秋桐同志不再担任发行公司总经理职务,担任集团总裁助理,分管集团全面的经营工作……”

孙东凯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这是他的无奈之举,似乎任命秋桐为集团总裁助理既是他工作的需要也是他没办法必须要做的事,从他的工作出发,他需要秋桐来担任这个总裁助理,但是他似乎又知道秋桐担任这个职务又是关云飞想利用秋桐做事做人的性格来制衡他,而他却又无法阻止,还有,秋桐在集团的位置越高,他想实现内心里一直想得到秋桐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变得越来越不现实,这让他会不由感到失落。孙东凯的内心似乎很矛盾,但他最终在矛盾中找到了统一。

我能感觉到孙东凯此时的心情,一方面他在集团高高在上似乎大权在握,另一方面他上面还有吾皇万岁关云飞,关云飞就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让他想施展一下筋骨却又不敢肆意妄为,生怕那利剑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断了自己的主动脉神经。

这种滋味其实一定不是很好受。

但不管好受不好受,他都得受着。

我冲孙东凯点点头。

孙东凯继续说:“既然秋总不再担任发行公司的总经理职务,那么,就需要对发行公司的领导班子做一个新的调整…….”

孙东凯这时称呼秋桐为秋总,此时,秋总的“总”已经不是总经理的“总”,而是总裁助理的“总”,同样一个“总”,涵义大不同。

我的心猛地一跳,要调整发行公司的领导班子,叫我来干嘛?

孙东凯继续说:“根据发行公司的现状,根据集团党委多数成员的意见,根据发行公司现有班子成员的个人情况,征求秋总的个人看法,同时,也根据你平时的工作表现,集团党委决定…….”

说到这里,孙东凯停顿了一下,接着加重语气看着我:“集团党委决定任命你为集团发行公司总经理!”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晃了晃脑袋,然后看着孙东凯:“你说什么?让我当发行公司总经理?”

这个任命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前对于谁来当这个总经理,我有过好几种猜测,但是绝对没有想到是我,我的理由很充分,我当担任副总刚刚提拔正儿八经的副科才几天啊,按照组织上提拔干部的规定,是不可以这么快就弄成正科级的总经理的,组织提拔干部的程序是不带这么玩的。

看到我的表现,孙东凯副书记和秋桐都有些忍不住想笑,却又都忍住,接着又都变得神情严肃起来。

“是的,没错,今天叫你来就是给你正式谈话,集团党委准备任命你为发行公司的总经理!”孙东凯又说了一遍。

“哦…….”我回过神来,看着孙东凯:“孙书记,没搞错吧……我……我好像是没有资格来担任这个总经理的吧,我刚提拔为副科时间很短啊,这个总经理职位,好像是正科级的级别的……难道,我又被特殊又被破格了?”

说到这里,我的眼里突然有些兴奋,哎——好事都被我摊上了,不停地被当做特殊人才弄很爽啊,可以不断破格来一下。

党委副书记这时说话了:“易克同志,你没有被特殊,也没有被破格……这次对你的提拔,是按照集团内部聘任干部程序来运作的,集团的人事管理,实行的是双轨制,你这次被任命为发行公司总经理,是集团党委聘任的,虽然你担任的是正科级职位,但是你的组织档案里还是副科级,只是集团党委聘任你为总经理……”

副书记的话我明白了,原来我还是副科级干部,只是集团党委给我来了个低职高配,从来都听说高职低配,第一次听说低职还可以高配。

也就是说,我他妈的没有被特殊也没有被破格提拔,我还是副科级干部,只是我被聘任在内部担任了这个职位,似乎,这也是个内部粮票。

当然,我也知道,按照组织上提拔干部的程序,一般来说,副科级要两年后才可以提拔为正科的。

我不由点了点头:“哦……是这样…….”

孙东凯点点头:“当然,说没有给你破格,其实还是有些破格,不谈组织部门提拔干部的的程序,只说按照集团党委聘任干部的规定,一般来说,担任副职领导岗位的通知,也是需要两年后才可以被聘任为正职……但是考虑到你一贯以来的优异表现,集团党委决定破格聘任你……这次对你的任命,集团党委是经过充分酝酿和考虑的,是在征求了分管经营工作的秋总意见之后做出的决定,当然,也是充分考虑了你个人的工作能力和特点以及发行公司的现状之后做出的决定……今天叫你来,是征求你的个人意见……”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我作为一名党员,作为集团现任的一名中层干部,我无条件服从集团党委的决定,我木有任何意见!”

我心里突然很高兴,秋桐担任总裁助理,我接了秋桐的班,好东东没有落到别人手里,秋桐还继续分管我领导我,我还是可以直接给秋桐打交道,这事似乎还不错。

当然,对于干好这个总经理的工作,我还是心里很自信的,老子以前就是公司老板,领导一个公司做买卖,这不是难事。

孙东凯点点头:“那就好……既然你个人没有意见,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集团就发文,然后秋总就和你将工作交接好……”

“等等…….”我打断孙东凯的话,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孙书记,我当了总经理,那……那赵总怎么办?”

我这时突然想起了大健,操,大健是多年的老资历正科级干部,我这个实质上的副科级要来领导他这个正科级,怎么就觉得很别扭呢?赵大健要是知道我这个当年在他眼里狗屁都不是的临时工现在竟然成了他的顶头赏识,还不疯了?

同时,我的问话里也显然透露出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我不想让赵大健继续留在发行公司,换句话说,让我当总经理,那赵大健必须给我滚蛋!我可想要这个茅坑里的石头整天在我跟前发出熏天的臭气。

孙东凯看着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赵总怎么办?”

我说:“我的意思是……赵总怎么安排?我的资历阅历和实质上的干部级别都低于赵总,我现在担任这个职务,假如赵总继续在公司担任副总,那么,副科级领导正科级,我和赵总在工作协调上,会不会会不会双方都觉得不自在呢……”

孙东凯和副书记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下秋桐,然后孙东凯对我说:“赵大健同志的工作安排,集团领导早有考虑……这个不需要你操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赵总会调离发行公司……接下来我和你谈的问题也就和发行公司的副职配置有关……根据工作需要,发行公司要配置两名副总经理,作为i的助手和搭档,这两名副总经理的人选,我和副书记秋总有过初步的沟通,但并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考虑到你今后工作的顺利开展,决定这事先征求下你的意见,因为,毕竟,这是给你配置副手,你的意见还是要参考的……甚至,你的意见还比较重要……”

孙东凯的话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原来集团早就准备将赵大健挪走,那么,我的两名工作搭档现在就是空白,我需要提名两个人选出来。

我的脑子迅速转悠着……

我靠了,我要现场提名。

秋桐看着我说:“易总,这两个副总的人选,你要首先从你的工作来考虑……从如何和你能够更好的配合来考虑……”

秋桐的话似乎在向我暗示什么。

孙东凯看了秋桐一眼,接着看着我。

听了秋桐的话,我的心里接着有底了,我的脑子里蹦出两个人……

我接着说:“既然党委征求我的个人意见,那我就按照我的个人意愿来说……首先,第一个人选,我提议现在发行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云朵同志……”

听了我的话,秋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孙东凯和副书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副书记说:“说说你提名的理由……”

我说:“第一,云朵同志在发行公司工作多年,工作作风十分扎实,十分敬业,十分讲原则,在担任发行站站长和公司办公室主任期间的表现公司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同时,她为人十分谦和,处理事务原则性和灵活性结合地比较好,和同事的关系处理地十分融洽……第二,这名同志在公司里干过发行员,干过发行站长,现在担任办公室主任,在公司基层和部门管理层都干过,熟悉公司各个岗位的工作,有较为丰富的发行和行政管理工作经验……第三,虽然她属于集团聘任人员,不是体制内的身份,但是按照集团党委任命中层管理人员的规定,我们集团的中层正职和副职是允许聘任制人员来担任的,她的身份不会有问题,同时提拔聘任制人员担任公司领导职务,也会极大鼓舞公司甚至集团广大的聘任制人员,让他们觉得集团党委用人是唯才是用的,是不看是否体制内身份的……所以,我认为云朵同志担任这个职位是合适的,她有能力做好这份工作……”

我说完,孙东凯看看副书记,然后又看看秋桐,他们二人似乎都觉得我讲地合情合理,都点头。

孙东凯点点头:“嗯……可以,原则上我同意……那么,第二个人选呢?你考虑好了没有?”

我点点头:“考虑好了!”

“谁?”孙东凯看着我。

副书记和秋桐也都看着我。

我嘴里蹦出两个字:“唐亮!”

话一出口,孙东凯倏地变了脸色,副书记和秋桐都有意外地看着我。

似乎,他们大家都没有想到我敢提名刚刚被孙东凯发配到大山里种菜养猪的唐亮来担任我的副总。

秋桐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她决然没有想到我敢提名唐亮。她或许我会提名某一个干的不错的发行站长或者公司某部门的负责人。

孙东凯脸上突然就露出怒气,两眼甚至有些喷火,瞪着我:“你……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提名唐亮担任发行公司副总经理!”我毫不犹豫地又说了一遍。

“你——”孙东凯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似乎觉得我是在有意和他作对,有意给他难堪。

我接着就说:“你们不是让我从工作来考虑吗,我就是考虑到唐亮同志有多年丰富的经营管理工作经验才提名的……我认为他在经营管理方面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认为他完全可以胜任发行公司副总经理这个工作岗位……”

“人才……能力……我看你毫无政治头脑,毫无组织观念,毫无大局意识……”孙东凯突然发火了:“我看你是有意在和党委对抗,有意向党委发难…….”

孙东凯接着就给我戴上了一串大帽子。

我做出十分委屈和不解的样子,看着孙东凯,小心翼翼地说:“我……我没有啊……我怎么敢向党委发难,怎么敢和党委对抗呢……党委刚提拔重用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呢……”

“你这是狡辩!”孙东凯大叫起来,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告诉你,唐亮绝对不可以!”

副书记这时对我说:“易总,你可能还不了解,按照集团党委的用人规定,唐亮同志是不符合担任集团中层副职的资格的……”

我靠,规定,什么规定,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规定?我看不是规定是人定!

秋桐这时看着我,毫不犹豫地说:“易总,我认为你的提名不合适,唐亮同志目前担任这个职务是不合适的!”

秋桐似乎是有意说这番话的。她显然已经觉察出了孙东凯的怒气,显然已经意识到此路是绝对不可能通的了,所以,她干脆立刻就斩断我的想法。

说完这话,秋桐不动声色地冲我使劲使了个眼色。

我看懂了秋桐的眼色,她是让我不要当场和他们对抗,对抗毫无益处,反而会毁了我。

我于是说:“那……既然是这样……那我就重新提名一个吧……”

“就你这政治意识和头脑,我看你不用提了,另一个我给你配!”孙东凯直截了当地说:“两个副总,你自己已经选了一个,也算是征求了你的意见,也算是党委对你的尊重了,另一个,党委给你指派……”

我一愣,看着孙东凯:“真的不用我自己选了?”

“是的……我看就你这思路,让你自己选,说不定你连在监狱服刑的人也敢提名!”孙东凯说。

孙东凯说的显然是平总和董事长。

“那……党委打算给我指派谁呢?”我结结巴巴地说。

孙东凯点燃一支烟,慢慢吸了两口,看看秋桐,又看看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我决定让曹腾担任发行公司的副总经理……”

曹腾!我日,孙东凯要让曹腾来担任我的副总!

我顿时脑子有些发懵。

我呆呆地看着孙东凯,孙东凯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副书记不动声色。

秋桐微微一怔。

似乎,关于曹腾的任命,孙东凯事先并没有和副书记和秋桐打过招呼,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曹腾这名同志我是基本了解的,有知识,有学历,还是党员,工作认真负责,做事灵活,工作业绩出色,为人正直,更重要的是,脑子里有大局观念,讲政治,而且,还和你有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搭档,你们也都比较了解对方,这样的同志做你的副手,我认为是很合适的……”孙东凯继续说。

我听着孙东凯的话,看着孙东凯变幻莫测的眼神,心里琢磨着。

曹腾如果担任了发行公司副总,他是体制内的身份,很快就会在组织部备案,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了。

同时,我突然意识到,今天不管我提名第二个副总人选是谁,孙东凯都会找到理由反对的,他心中其实早就打算让曹腾来干这个位置,只是刚才在装逼给我设套而已。

曹腾刚刚在扳倒唐亮的事件中向孙东凯表达了自己的忠心,立了功,孙东凯自然是要给他回报的。

孙东凯如此安排曹腾,显然带有制衡我的意图,甚至也带有制衡秋桐的意图。

他如果要是有这个想法,那这个副总非曹腾莫属。

怪不得唐亮倒台后孙东凯一直没有提拔曹腾,原来他一直就没有想让曹腾离开发行公司的想法,或许,甚至,他早就谋划着让曹腾来代替赵大健成为他在发行公司新的眼线,毕竟,比起赵大健这个草包,曹腾精明多了,更能领会他的很多意图。现在,借助这个机会,他毫不犹豫把曹腾推了出来。

“两个副总,你自己提名了一个,党委给你指派了一个,既显出党委对你的尊重,也表现出党委的权威和决策权,算是搞了一个平衡,我看这样很合适,你说呢?”孙东凯看着我。

我不由又看了一眼秋桐,她低头沉默不语,却将放在腿上的左手悄悄握了起来……

我立刻领会了秋桐的意思,胳膊抗不过大腿,孙东凯既然已经决策,我是无法改变的,不光我,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更改他的决定。

既然无法改变,那我就要随机应变,不能因为这事和孙东凯对抗下去。

我于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做出精神猛然为之一振的样子说:“哎——孙书记,你怎么不早说啊,咱俩想到一起去了……其实我刚才就是打算要提名曹腾同志的,刚才经过几位领导的开导和教育,我已经意识到自己提名唐亮同志是不合适的了,是不懂政治不懂规矩的了,我正接着要鼓足勇气提名曹腾呢,没想到孙书记和我想到一起来了,太好了,我终于放心了……”

我的话让孙东凯和副书记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副书记看着我说:“小易,听你这话我怎么有些不明白呢,怎么是要鼓足勇气呢?怎么放心了呢?”

“是啊……”孙东凯也说。

秋桐抿嘴似乎想笑,忙低头憋住。她似乎明白我心里在捣鼓什么动静。

我一本正经地说:“其实,说实在话,我本来第二个人选一开始就打算要提名曹腾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孙东凯追问。

“只是我和曹腾平时关系特好,很多人都知道我和他是铁哥们,我怕我直接提名他会让领导觉得我有任人唯亲之嫌,怕领导认为我是借机想配制个人势力,搞结党营私……所以,我就没敢直接提名曹腾……而除了曹腾,发行公司似乎又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于是,我……我就提了唐亮……”我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

“哦……呵呵……”副书记不由笑起来。

孙东凯深邃的目光看着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他觉察出我的话是违心的,但是他又不想当场戳穿我。似乎他知道我和曹腾是面和心不合,似乎他知道曹腾对我一直是心怀妒忌的,似乎他知道官场里绝对不会有真正的朋友,似乎他知道我和曹腾绝对不会成为真正的铁哥们。

孙东凯点点头:“嗯……既然你这么说,那说明我们还是想到一起来了……我很高兴我们能有共同的想法……对曹腾的任命,副书记和秋总有什么看法?”

“我赞同孙书记的意见!”副书记说。

“既然孙书记和易总都有这个意思,那我自然是会赞同的了……”秋桐笑着说。

“那好,原则上就这么定了……”孙东凯接着就拍板:“两个副总这样就齐了,我看曹腾可以作为第一副总,云朵作为第二副总……”

孙东凯连排序都安排好了,真够操心的。

想想也对,曹腾是体制内人员,下一步就是组织部备案的副科级,云朵虽然担任副总,但是身份是无法转变的,自然是不会成为组织部备案的干部的。她排在后面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虽然曹腾的安排让我不满意,但是云朵能担任副总,好歹也算是我有个同盟,也算是让我感到安慰。云朵当然是听我的话的,到时候公司里的事开经理办公会,一对二,曹腾是难以否决成不了大气候的。

我自以为是地想着。

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集团接着就下了任命书,公布了对曹腾和云朵的任命。

同时,我一直关心的大健兄也有了新的着落:经营管理办公室副主任!

大健做了苏定国的副手。

这任命又多少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孙东凯会借着这次调整给自己的老同学一次扶正的机会,没想到他愣是没给,赵大健似乎就是天生干副职的命,做完秋桐的副职接着又去做苏定国的副职。

大健兄我想会疯了,他一定会暗地里歇斯底里咒骂孙东凯太没人情味,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他一个堂堂的正科级,集团经营界的元老,怎么能老是不让扶正呢?这同学情都到哪里去了?孙东凯难道就不知道他扶正了大健大健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卖命吗?他难道就不知道大健才是自己的贴心人吗?

听说任命公布后,孙东凯专门把赵大健单独叫到办公室,谈了很久。

至于谈话的内容,无人而知。

我认真分析了这事,似乎觉得这是孙东凯的一个高明之举,他现在不提拔赵大健,并不意味着永远不会重用他,并不意味着赵大健在自己心目中没有分量。他这么做,一方面似乎是想做给集团全体人员看,因为赵大健的得瑟,集团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和孙东凯的同学关系,越是如此,他现在就越是不能重用赵大健,不能让自己背上用人唯亲的名声,而且,这样做,反而会给自己带来用人唯才的正面效应。同时,他将赵大健放到经管办,这是经营系统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一方面可以制衡苏定国,让苏定国有危机感,不要高深无忧,另一方面,同时利用苏定国和赵大健来制衡秋桐。毕竟,经管办是直接为秋桐服务的一个部门。当然,他这样做,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对苏定国并没有完全的信任,他甚至会怀疑因为这次总裁助理的事情苏定国会对自己心生怨意有二心从而和秋桐走到一起搞联合和自己作对。

孙东凯对赵大健的安排,可谓一举多得。

在这次集团的人事变动中,从秋桐到我到大健曹腾云朵,孙东凯无不体现出两个字:制衡!

看得出,孙东凯是深喑官场制衡之术的,运用得很娴熟。

就这样,秋桐走马上任总裁助理,我走马上任发行公司总经理,云朵和曹腾走马上任发行公司副总经理,大健走马上任经管办副主任。

我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办公,大健搬到经管办去了,曹腾在大健的办公室办公,云朵在我隔壁新腾出的一间办公室办公。

公司召开了全体中层会议,副书记和集团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来宣布了新的任命。崭新的集团总裁助理秋桐做了告别发言,崭新的总经理我和崭新的副总曹腾云朵做了表态发言。

任命宣布结束后,秋桐立刻就和我进行了工作交接,其实交接很简单,都是一直在干的活,都熟悉。

然后,在秋桐办公室,秋桐召集我和曹腾云朵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要求我们要精诚合作,团结一致,努力将发行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然后,在我的办公室,我召集云朵和曹腾开了第一次经理办公会,对工作进行了分工,我还是直接分管公司的发行工作,对发行这一块,我必须要亲自抓,不能放松。

云朵兼办公室主任,分管公司的行政财务和后勤。曹腾分管其他的业务,同时我又任命了新的业务部经理,曹腾不再兼任。

第一次经理办公会进行的很顺利,云朵对我自然是配合的,曹腾也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顺从。

对于云朵的这次提拔,云朵私下在我和秋桐面前表现出了几分忐忑和不安,说自己恐怕难以胜任,我和秋桐勉励指点了她半天。

秋桐告诉云朵:“云朵,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我了解你,你是能胜任这个职位的……”

我半开玩笑地说:“云朵,跟着我干,你只管放心,一切听我的话就行!”

云朵和秋桐都笑,云朵说:“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傀儡了?”

我一拍胸脯:“你要是这么认为,我也不反对,当我的傀儡有什么不好!当妹妹的,就得听哥哥的……亲不亲,一家人嘛……”

我的话让云朵和秋桐又笑起来,秋桐笑得很开心,看得出,她对我和云朵的进步是感到很欣慰的。

秋桐的开心让我心里阵阵暖流涌动……

曹腾也私下找我了,脸上带着恭维的表情对我说:“易总,我现在对你是既祝贺又感激……”

我对曹腾说:“曹总此话怎讲?”

曹腾说:“祝贺是自不必多言,我真心为易总的提拔进步感到高兴,这说明集团用人还是很有眼光的,像易总这么卓越的人才,早就该提拔了……感激呢,就是我的进步啊,我知道这次我的提拔是易总亲自提名的……易总没有忘记我这个老部下,我由衷发自内心感激涕零……”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提名你的呢?”

曹腾笑着:“我听孙书记说的……”

“哦……孙书记的话你相信吗?”我说。

“当然相信!”曹腾毫不犹豫地说。

“孙书记真的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是的,千真万确是这么说的!”曹腾拍着胸脯说。

我没有再说话,曹腾的话似乎在向我传达一个信息,那就是孙东凯亲自和他谈话了,他和孙东凯的关系比以前更密切了。

而曹腾说的这话,我只能分成两半来听,鬼知道孙东凯到底怎么和他说的,鬼知道曹腾这话是真是假。

如果孙东凯真的是和曹腾这么说的,那么,这对孙东凯有什么好处呢?他怎么让曹腾领他的人情呢?

如果孙东凯不是和曹腾这么说的,那么,曹腾和我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明知道我心里有数,却还是要和我这么说,他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一点,看着曹腾恭顺的笑脸上那对狡黠的小眼睛,我心里不由有些寒气。

一切就绪后,我办了两个酒场,一个是给秋桐送行,恭送老领导走上新的领导岗位。

另一个是给大健送行,欢送老副总去履新职。

大健在酒场上的表现还算说得过去,虽然有些郁郁寡欢,但起码面子上没有出现大的闪失。

接下来,我开始考虑四哥的问题。

按照集团的一般原则,秋桐离开发行公司成了集团领导,用车要归党办来安排,原来的车她就不能继续使用了。

车不能继续使用,四哥自然也就不能继续给秋桐开车了。

对我来说,四哥能否继续跟着秋桐开车,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此事,似乎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