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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一十章 庙的名,人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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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

  幸亏他是个经脉异于常人,比常人更多一个周天的怪物,才能以疲弱身躯,对这苦修士们的圆融之势前支撑这么久,换做是十三郎或是海棠。只怕也不会比他好过。

  可是范闲依然不慌张,不绝望,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位苦修士黑亮地眼眸。

  终于,就在范闲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刻,与范闲拳掌相交。近在咫尺的那位苦修士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惨绿之色。

  一抹与自然人类眼睛完全不和谐的惨绿之色。

  然后两道黑血从这名苦修士的鼻孔里缓缓流了出来。

  范闲身周所有的苦修士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们只是盘坐于四周,低头冥思,不停地催发着体内坚韧的真气。

  那名流出黑血的苦修士惨绿色地眼眸里泛过一丝了悟之色。看了范闲一眼,终于明白了面前的年轻人,为什么先前愿意在雨中静听自己这些人的恳求,原来对方……只是借着这场秋雨在洒播着那些毒素!

  这名苦修士终于记起了范闲的真正师承,对方是那个老毒物的关门弟子!

  苦修士感觉到体内脏腑如被虫蚁一般噬咬着,他地喉咙开始发痛,他的眼角开始发麻,他知道体内的毒开始发作。如果此时自己罢手,想必能够任借体内的真气将这些毒素压制下去,然而……

  无色无味且不溶于水地毒粉,不可能太过恐怖——这是自然界天生的道理,也是武道修行者们人人皆知的常理,苦修士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那些师兄弟,除了自己正面对抗范闲。所以毒发的最快之外。其余的师兄弟应该能支撑更久。

  苦修士不想让范闲离开,因为他已经发现范闲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惨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安乐之色。一丝决然之色,一声闷哼,完全舍弃了对心境的防护,放开了自己地全部经脉,任由两旁灌注进来的真气汹涌而入,然而顺着自己的臂膀向着范闲赤裸的右臂上推了过去!

  毕其功于一掌间!他愿意用一死来换取范闲的死亡,以及庆国的千秋万代。

  然而范闲不愿意,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凛冽之意,知道对方强行催动真气,毒素入心,再也救不回来了,他却是将真气沉入下盘,右肩微微一松,用了一个大劈棺的御力之势,准备用一只右臂去换取对方这个阵眼地死亡,再行逃脱。

  临此危局死局,范闲有断臂求生地毅力和勇气。

  然而除了范闲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人不愿意看着范闲去死。秋雨之中地那个令人心寒的圆,在空中翻滚一圈后,离庆庙的正门已经近了些许,便在这个最危险的关头,庆庙正门背后横匾上的那两个字忽然黯淡了一下。

  不是天光暗了,不是那两个小金字忽然锈蚀了,而是一抹影子飘了起来,将庆庙两个字掩住了些许光彩。

  那个影子一瞬间穿透雨丝,毫无阻拦地飘到了那名与范闲正对的苦修士身后,便在此人脖颈之后影子奇妙地摊开,生出了四肢,生出一枝剑。

  嗤的一声,剑尖如毒蛇一般刺入了苦修士的脖颈,直接从他的咽喉软骨处刺了出来,锋利的剑刃已经割断了这名苦修士的气管食管血管……

  苦修士喀喇一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范闲,眼眸里的惨绿色很浓,眼瞳却没有缩小,似乎是要生生地用目光杀死面前的范闲。

  便在那抹影子生出剑来的同时。范闲一直空着却无力地左手困难地抬了起来,指尖微微一抠,袖弩破袖而出,深深地扎入了那名苦修士的左眼,溅起一抹血花。

  这名苦修士的身上凝结着场间十数名苦修士的终生修为,何其强悍浑厚,但被这样两记狠辣至极的杀招同时附身,终究还是顿了顿。

  便是这一顿。范闲的左臂奇异地扭动了起来,肩头一震一甩,大劈棺再出,狠狠地砸在了那枝袖弩的尾端,将这枝袖弩深深地砸进了苦修士的脑中,弩尖深入,断绝其人生机。

  呼地一声,雨水大乱。这名舍身求仁的苦修士颓然地垂下了手掌。

  范闲变拳为掌,在他的头顶一拂,整个人飘了起来,左手拎住了那抹影子的衣裳,用最快的速度划破雨空。瞬息间离开了庆庙。

  从庆庙正门背后横匾上两个小金字黯淡,到影子出剑,再到范闲飘身逃离圆融之势出庙,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影子一剑狠辣去势未止,范闲却没有让他的剑势再入圆融之境,强行逆势而行,与他携手潇洒而去。

  而此时,那些盘坐在雨水中的苦修士们才发现了事情有变,圆融之势正中地那名苦修士手掌已然垂下,再无吐露之道,却依然被动地接受着师兄弟们的灌输。身体猛然地在雨地上震动了两下,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了下来。

  被影子刺通了脖颈,被范闲袖弩扎入了大脑,毒素已然入心,最后又被圆融之势反噬,这位苦修士毫无疑问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雨水已经大了,已经乱了。胡乱地击打在这些苦修士们的身上。他们默然地看着这名同伴的尸首,片刻后沉默一礼。便迅疾跳出了庆庙,向着快要消失在街巷远方地那两个人影追了过去。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思一下,如果神庙的旨意真的便是天意,那为什么自己这些人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甚至愿意舍身成仁,却没有办法杀死范闲?

  秋日地大雨中,范闲与影子就像两抹灰影,在雨水中,在屋檐下,在黯淡的天色里,在寂廖的街巷里疾行。然而出庆庙并没有多久,范闲便感应到了后方那些十分明显的气息已经追了上来。

  京都庆庙在外三里,平日里都是极为清静的地方,甚至上没有什么行人经过,四周也没有什么民宅可以利用。今天又是一场大雨天,街上更没有纷纷躲雨的行人,这却给范闲二人逃命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范闲苍白地脸上满是雨水,他侧头看了身旁那个中年男子一眼,却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上有任何表情。范闲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些狂热的殉道者,也低估了在这片大陆上延绵千年的神道实力。

  以往那些年,或许是被苦荷大师以及北齐天一道抢尽了风采,或许是庆庙的苦修士们都不怎么显眼,只喜欢在最荒僻的地方传道,或许是庆庙的大祭祀二祭祀并没有给人一种强大的感觉,所以范闲从来没有将庆庙放在眼里。

  然而今天证明了,这是一个极其强大地敌人,范闲甚至开始怀疑,虎卫们习来对付九品强者地刀阵,是不是脱胎于庆庙这种奇妙的合击之术。

  当然,如果今日地范闲还是处于颠峰状态下的范闲,他也不会变得如此狼狈,尤其是这种轻身逃离的本事,出身监察院的他以及身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影子,根本不会将那些追踪而至的苦修士们放在眼里。

  若在平时,他或许会和影子就近隐匿了踪迹,转而对这些油盐不进的苦修士们进行最阴森可怕的伏杀狙击。

  然而今天不行,因为那一千里的奔波,心神里的悲恸,连日来的困苦消耗,在正阳门城墙上和法场上所受的那几记重伤,让范闲的状态已经跌至谷底,尤其是先前与十几名苦修士的圆融之势硬抗一记,更是让他再无二战之力。

  他身旁的影子表情冷漠,看上去并无异样,然而多年来的合作与亲近,让范闲很清楚地发现,影子身上的伤也很重,甚至比自己更重。

  范闲知道这是为什么,影子只受过一次伤,但那次伤是四顾剑刺出来的。

  知道了陈萍萍的死讯,影子会有怎样的反应,范闲能清楚地猜测到,他明明人在东夷城,却和王启年几乎同时回到了京都,这名天下第一刺客回程的速度比王启年更快,甚至有可能比范闲当日更快。

  这样的奔波,影子的伤想必更加重了。范闲侧头看了影子一眼,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前面分头。”影子沙着声音开了口,带着一股很怪异的味道,看来这位刺客也很清楚,他们二人如今的情况都糟到不能再糟,必须分头引开追兵。

  范闲点了点头,知道此时分开,过不久自然二人便会再见面。

  便在那个街口,影子倏地一声穿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说不定片刻之后,他就会变成一个正在檐下躲雨的凄苦商人吧。

  然而他走之前冷漠说了一句话,让范闲的心沉了一下,嘴里开始发苦。

  “你什么时候动手杀他,喊我。”

  就因为这句话对心神造成的冲击,让范闲比预定之中跑的更远了一些,身后那些苦修士远远地缀了上来,但范闲却没有任何的担心,他从一个小巷里穿了过去,便来到了东川路口,便在澹泊书局的正堂里进去,从后门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撑着雨伞的读书人。

  他来到了太学的门口,看见了百把伞,千把伞,以及伞下那些面容清爽阳光的太学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