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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天周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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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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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后天阴了足足一个星期,也不下雪,就阴着,晚上大片云朵聚在空中,吸收着路灯的光、霓虹的光、万家灯火,吸这些光吸饱了云就成了粉色,后来又变成橙黄色,夜最深时,云朵是血红色的。但是很少有人会留意到这些血红色、异于常态的云,深夜依旧走在云下的人七成是醉的,两成是累的,醉得抬不起头,累得直不起腰。剩下那一成,就是闲的,不愿在家待着,家里也没甚可留恋,情愿去外面吹冷风,吹得自己通体冰寒,情愿去外面抽烟,情愿去外面看云,神色凝重,苦恼,看上去精神欠佳,好像很忧郁,其实只是冷,冻坏了面部神经,怎么都舒展不开。艳阳天就属于这类闲人,他走在凌晨两点半的街上,手里夹着烟,烟头的火星在寒风中挣扎,他走两步抬头看看云,看到鲜红的云,眉头越锁越紧。他从家里走到了百花巷,百花巷的好些店铺都需要整修,不是门坏了就是玻璃碎了,街上的道板砖也需要重新铺,一切都由政府出钱,还顺带赔偿了些误工费,店家都挺高兴。

南奉天在百花巷差点被人劫走的事流传出了许多版本,什么南奉天余党和警察在巷子里火拼终不敌特警部队,一并被擒,支持这种说法的人就会说:“喏,你看,我们家的卤味铺墙上还留有弹痕呢。”不支持这套说话的人反驳说:“不对不对,不是火拼,从泰国过来还要带枪进来哪那么容易,南奉天那群手下都是武功高手,我们特警部队里也有武功特别好的,三两下就把他们给解决啦,你看我店里这张桌子就是被人用掌风劈开的。”

两方人肯定要做下面这番争论: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武功?你以为拍武打片啊?现在武打片也不打武功了,都是散打啦。”

“现在就没人练武功啊?你看公园里练太极的一大把。”

“练太极是强身健体,你让他们真和人打打试试?”

争论永无休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是给了记者很好的新闻素材,大笔一挥将百花巷描述成了民间武林高手藏身的隐世之所,一时间百花巷成了城市新地标,跟风的人来了一群又一群。艳阳天最烦人多,扔下铺子,把大门钥匙给了廖晓白后这几天再没去过面铺。现下不知不觉走回到了铺子跟前,艳阳天扔下烟蒂,垂手站在路中央仰头看面铺的招牌。面铺有个雅致的名字,叫“苍山面铺”,当作招牌挂着的匾额是找名家订做,用了黄杨木,字是草书,也是特意题的,刷了绿漆,在风雨中悬挂了十几年不见半点老旧。

匾额不老,人却老了,人心却旧了。

艳阳天望着苍山面铺的匾额,万般往事涌上心头,他头脑发胀,兀自揉了揉太阳穴,转头要走。就在他抬脚的当口,只听百花巷与玲珑巷交接处传来阵铃声,清脆悦耳。艳阳天耳朵一动,循着铃声走了过去,玲珑巷靠近巷尾,通往一片居民小区,巷中无路灯,居民区的家家户户也已早早熄灯,借着天上红云映下的光,艳阳天缓步走进玲珑巷。他隐约看到巷中地上好像有个人,一半融入阴影,一半躺在光中,看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铃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猫叫似的呜咽,这铃声越来越轻,逐渐消隐。艳阳天加快了步伐靠近过去,眼看就要走到神秘人身前了,神秘人一侧的阴影中忽然飞出道黑影,这黑影敏捷地飞步上墙,踩着屋顶疾步向东飞驰而去,仿佛一道旋风,来去匆匆。

艳阳天赶紧蹲下查看躺在地上的神秘人,神秘人原是个女子,脸上挂着半张裂开的面具,她双唇发绿,印堂发黑,气息非常微弱。艳阳天看她身上衣物完好无损,揽住她肩膀道:“你等等,我给你打急救电话。”

神秘女子却一把抓住他,她将手中紧紧抓住的一串铃铛递到艳阳天面前,艳阳天看那黑色铃铛非常眼熟,询问道:“你是那天南奉天手下那个?”

神秘女子将铃铛硬是塞进艳阳天手里,她按住胸口喷出口鲜血,话不成句地对艳阳天说道:“去……昆门市……万佛寺……给和尚……和尚……”

艳阳天还没来得及问女子她要找的和尚法号,女子却好似已了却最后心愿,再无牵挂,双手垂落在地,瞪着眼珠,没了呼吸。艳阳天探女子鼻息,听她心跳,万籁俱静,女子真是死了。艳阳天阖上女子的眼睛,他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报了警,只说自己在路上看到有人抢劫,好像伤了人。他拿着女子给的铃铛回了家,在床上躺了三个小时就又起身了,早报已经塞到了他门口,艳阳天给自己泡杯热茶,坐在沙发上翻开早报一看,低呼一声,难掩惊讶。羁押在看守所的南奉天及其同伙一夜之间悉数惨死,昨天下午越狱逃出的女同伙也于凌晨被人发现死在某条小巷中,警方已立案侦查,现正全力寻找昨夜发现女同伙尸体的目击者。

艳阳天看完新闻,立即拿出了女子交托给他的铃铛,那串铃铛乌黑,摇动时响起的铃音脆生生的,很是动听。铃铛还散发出股异香,淡雅悠远,沁人心脾。

艳阳天静坐着思量片刻,他将铃铛放下,回到卧室找出个行囊往里头塞了几件换洗衣服,他打算去万佛寺走一遭。临行前艳阳天给周白清打了个电话,号码是周白清之前留给他的,贴在了电话听筒上。艳阳天告诉周白清他要出趟远门,周白清问他:“你想玩什么花招?”

“我要去趟昆门市万佛寺,去一个星期,你来还是不来。”

艳阳天口吻强硬,惹得周白清不痛快,他挂下电话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艳阳天家门口。他问艳阳天:“你去那里干吗?”

艳阳天道:“受人遗托,不得不去。”

“谁死了?托了什么事给你?”

“一个女的,不认识。”艳阳天道。

周白清听后,道:“南奉天那伙人都死了,你知道吧?”

“看报纸上写了。”

周白清看他连行礼都收拾好了,道:“好,我和你去。”

艳阳天道:“你没什么想问的了?”

周白清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况且还是临终之托,有什么好问的,我和你去就是了。”

艳阳天点了点头,走去厨房拿了一星期份的中药包,他在桌上给傅白玉留了张纸条,上头写道:“有事远行,如有令妹下落,请与该号码联系。”

他留的是周白清的手机号码,写完纸条,艳阳天就和周白清一道出门,两人先是去周白清下榻的酒店打包行装,再从酒店去了火车站,他们各自付了车票钱,买了两张卧铺的票,火车两小时后发车,十小时后能到昆门市。

艳阳天和周白清在候车室里一人捧着一本书埋头看,几乎不作任何交流,十足陌生人。艳阳天读人物传记,周白清看美食杂志,到了饭点,周白清收起杂志拍了下艳阳天,两人一前一后走去餐厅吃饭。吃饭时他们也不说话,两人间流动着的都是别人的对话。他们吃东西都很安静,尤其是艳阳天,几乎不发出咀嚼的声音,周白清有时甚至觉得他根本没在吃东西,东西放进他嘴里,就自己凭空消失了。艳阳天吃得少,周白清看他还剩下许多饭菜,不想浪费,拿过来帮他吃了。艳阳天饭后想抽烟,周白清看他拿出烟盒,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指指墙上的禁烟标志,艳阳天只好作罢,拿烟盒拍了两下桌子,托腮打量起周围的人来了。他的眼神在男男女女身上逡巡,手指时不时敲一敲自己脸颊,他看别人,周白清就看他。艳阳天的眼睛是双桃花眼,好看是好看,就是如今缺了点神采,眼瞳漆黑,却像极了间无门无窗,四面墙壁雪白的空房间,平白浪费了标致的眼形。烟草没有对艳阳天的皮肤造成过多伤害,他看上去至多只有二十五六岁,身上衣服干净,手指修长,手腕上不经意间露出的丑陋疮疤有点吓人。

“走了。”周白清吃完,拿餐巾擦擦嘴,又踢了艳阳天一脚。艳阳天把烟盒放回口袋里,和周白清走出了餐厅。他们乘坐的班车很快检票,从候车室走到月台上,艳阳天用力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空气冷冽,刺激得他咳嗽了起来。他咳了阵,勉强平复了下来,上车时脸还涨红着。他和周白清买的票是上下铺,周白清睡上铺,一找到铺位,周白清就爬到了上铺,艳阳天坐在下面捂着嘴时不时轻咳两声,周白清轻敲床栏,问他:“要死了?”

艳阳天放下行李,道:“死不了。”

他起身去找热水,走了半节车厢打了热水回来,他对面的铺位已经来人了,来的是对情侣,年纪都不大,男的拿出了个笔记本电脑,女的从行李里拿出许多零食摊在桌上。

女孩儿看到艳阳天从外面进来,冲他客气地笑,艳阳天微微颔首当是回礼,便坐到床上捂着保温杯继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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